編者按:梅蘭芳華,美不勝收。京劇表演藝術家梅蘭芳留在世間的形象,是舞臺上的光彩照人、舞臺下的聲名遠播。在京劇發展史上,他承前啟后、繼往開來,視野寬廣囊括海內外,融會貫通糅合東西方,以守正創新之姿開時代先河,成為京劇表演藝術的泰斗巨擘,也將中國戲曲藝術推向國際舞臺。
梅香永續,緬懷常在。本刊記者多方采訪,擷取業界名家、研究專家、梅派表演藝術家,以及梅氏后人的追懷述說,為梅蘭芳誕辰130周年留下定格。
梅蘭芳,是我國京劇發展史上璀璨奪目的名字:著霓裳羽衣、綴點翠釵環,身為男旦的他,創立了中國京劇的“梅派”表演藝術;當鑼鼓齊響、京劇開唱,演員眼角眉梢的處處妝造、舞臺投下的束束追光,都是他的革新開創——他見證并推動了京劇興盛,站在京劇盛世的巔峰。
“梅蘭芳先生是我國京劇界的標志性人物,不僅在于他創立了梅派藝術,更在于他第一個推動京劇成體系、成規模地走出了國門。”北京京劇院原院長劉侗向記者闡述梅蘭芳的價值。
2024年是梅蘭芳誕辰130周年。9月,北京梅蘭芳紀念館完成修繕提升、重新開放,“最美奮斗者——梅蘭芳藝術人生展”觀者如云;10月,“梅藝今輝——紀念梅蘭芳誕辰130周年展”在中國非物質文化遺產館圓滿落幕,“梅韻霓裳”——北京京劇院藏梅蘭芳、梅葆玖戲曲服飾展在國家大劇院正式開場;梅派劇目巡演、學術研討活動等,在北京、上海、泰州等與梅蘭芳淵源深厚的城市接連開展……

承襲家學入梨園,千錘百煉綻芳華
青磚筑墻、四方合院,占地1000余平方米的北京梅蘭芳紀念館中,收藏著3.7萬余件珍貴文物。紀念館副館長張俊蘋特別向記者推薦了晚清畫師沈蓉圃繪制的工筆寫生戲畫《同光十三絕》原件。“這是梅蘭芳先生以前收藏的,后來捐贈給了國家。從京劇學史料的角度來看,具有獨特的價值。”
《同光十三絕》不僅是研究京劇孕育形成時期角色特征的重要文物,也是印證梅蘭芳家學淵源的稀有珍藏。“畫像里面,十三絕代表了京劇的13個行當,生行、旦行、丑行……”劉侗介紹,《同光十三絕》記錄了京劇發展史上徽漢合流后,開始成體制演出的一段早期歲月。
繪入《同光十三絕》的人物,都是當時享有盛譽的京劇名角,也是京劇藝術13個行當的奠基人,其中的旦角奠基者梅巧玲,正是梅蘭芳的祖父。“同治、光緒年間,梅巧玲先生已經唱出自己的名堂,以唱蕭太后最為有名。”梅蘭芳曾孫梅瑋追憶,作為應召進京的四大徽班之一——四喜班班主,梅巧玲藝術造詣精湛高超,深得慈禧太后喜愛,“長相比較圓潤,被慈禧太后稱作‘胖巧玲’”。
一部梅氏家族史,百年京劇發展史。梅蘭芳誕生的梨園世家,4代從藝,聲名卓著:從祖父梅巧玲奠定基石,到幼子梅葆玖承襲衣缽,在一個家族的代際接力中,親歷并推進了京劇由發軔走向成熟,也培育出3位名噪一時的京劇優伶。而作為戲劇界首屈一指的頂級名旦,梅蘭芳踏上學戲之途,是家學傳承的必然,還是個體的自主抉擇?梅瑋說:“梅蘭芳先生這一輩,只有他一個男孩,父親梅竹芬先生早逝,伯父梅雨田先生把他當成自己的兒子一樣培養,讓他繼承家學。”他認為,梅蘭芳的非凡成就是家族傳承和個人鍥而不舍共同作用的結晶。
梅花撲鼻香,因曾歷苦寒。北京梅蘭芳藝術基金會理事長張晶是梅葆玖的弟子、京劇梅派第三代傳人,在她看來,男旦的培養與成長歷程,需要經過比女旦更加精密的訓練、更加嚴格的自律。“古代很多女子都是三寸金蓮,男旦來不及纏足,要戴假腳,冬天在冰上練踩蹺、走動作,腳上的根基特別強,功夫比芭蕾舞演員都厲害。”梅蘭芳也曾學習踩蹺,雖然從未踩蹺上臺,并首創了不踩蹺的男旦角色,但是仍要“對手指、胡須、喉結、肩頸等進行裝飾,把性別特征隱藏起來,才能成為一個外形上合格的男旦”。
在中國非物質文化遺產館的“梅藝今輝”展廳,記者看到梅蘭芳與開蒙老師吳菱仙及學藝伙伴的合影。“吳菱仙老師給他一個碗,教他一句唱,讓他唱一遍就往碗里放一枚銅錢,等碗里的銅錢放滿了,這句唱就學會了。”梅瑋說,梅蘭芳就是這樣一點一點地不斷重復積累,逐漸邁入了京劇藝術的大門。
目前存世最早的梅蘭芳演出戲單,是在他不滿15歲時,搭班“喜連成”演出的場次。這件由中國藝術研究院收藏的珍貴文物,為紀念梅蘭芳誕辰130周年而陳列在“梅藝今輝”展廳現場。梅瑋介紹,梅蘭芳8歲始學戲、10歲初登臺,首次登臺演出的劇目名叫《鵲橋密誓》,“是被老師抱上臺的,梅先生自己回憶,也沒覺得緊張,感覺有幾句唱念還不錯”。
“喜連成”是當時北京最大的京劇科班,也是京劇史上最著名的人才培養基地。常有后世研究者誤認為,梅蘭芳是“喜連成”科班學生。“梅先生沒有進過科班,都是家學。梅家與梨園行的關系非常密切,家里給他找了老師,那時京劇界的很多旦角、武生等,都教過梅先生。”梅瑋澄清。
“喜連成”培養演員,重視舞臺實踐;梅蘭芳的舞臺演藝生涯,正是肇始于搭班“喜連成”的共同演出。梅瑋說:“‘喜連成’的學生有很多機會上舞臺摸爬滾打。京劇演員除了要在臺下不斷練習,也要經常登臺磨煉技藝,這樣才能有全面發展。”在他看來,“喜連成”之于梅蘭芳學藝之路的最大意義,是提供了舞臺演出實踐的機會,“給梅先生打下了堅實的舞臺基礎”。
對于梅蘭芳牢固的舞臺功底,張晶有更加切身的體會。她展示了一幅梅蘭芳藝術生涯早期,在劇目《紅線盜盒》中扮演紅線女的劇照。“手持長棍,金盒‘啪’一下用腳接住,看上去比雜技還厲害。照相可以‘擺拍’,能在臺上一下子做出來,不得了!男旦這么多,他是第一個獲得幾乎所有觀眾認可的。”
1911年,17歲的梅蘭芳初次嶄露頭角,在北京同齡京劇演員評選中奪得“探花”席位;1917年,23歲的梅蘭芳以23萬余張選票,榮膺20歲以上男伶中的“劇界大王”美名。“顏值高,濃眉大眼,但扮上以后就是俊俏的佳人,比女孩還美。除此之外,就是他在舞臺上的手、眼、身、法、步。”作為有著豐富演出經驗的當代京劇名家,張晶深知,扎實的舞臺基本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練就的,“那是千錘百煉”。
革故鼎新創梅派,海納百川開盛世
“當窗理云鬢,對鏡帖花黃。”古代女子對美的追求,精細到發絲與妝色、鬢角與額頭。“京劇舞臺表演,永遠是美的藝術。哭泣要美,喝醉要美,甚至發瘋也要美。”張晶解析京劇成型階段,名旦梅巧玲在《同光十三絕》中的妝容:“那時還沒有貼片子,不像現在這么秀麗,臉型有點大。”
對京劇化妝進行系統的革新與創造,始于梅蘭芳。梅瑋將梅蘭芳同樣飾演白素貞,在藝術生涯早期與晚期的兩幅劇照互為對比:20世紀初葉的舞臺形象,“大圓臉、大白臉,不吊眉毛,也沒有什么修飾,缺乏像現在這樣的美感”;20世紀中葉,與幼子梅葆玖共同演出時,兩鬢貼片、眉梢吊起,“區別已經很明顯了”。
梅瑋認為,這是梅蘭芳與時俱進的審美創造。“以前女性沒有社會地位,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甭說上臺演出了,就連去臺底下看戲,劇場都不讓進,全是男性扮演女性角色,臺下的觀眾也都是男性,所以稍微化一點妝,抹一點白粉、描一下眼睛、染一個櫻桃小口,觀眾就覺得,挺好看。”
男女平等思潮在新文化運動中興起,20世紀上半葉,女性逐漸登上京劇舞臺,“旦角開始由女性扮演,男性再飾演女性,化妝成這樣,觀眾就不愛看了”。梅瑋介紹,梅蘭芳是站在時代浪潮的審美前沿,根據女性形象特征,對京劇化妝進行了改造,“吊起了眉毛,貼起了片子”。
貼片和吊眉,都是烘云托月的京劇舞臺妝造,映襯了五官的神采,點亮了演員的眼睛。梅瑋剖解,貼片的效果在于塑造臉型,“有的演員臉盤大,片子往前貼一點,顯得秀氣,有的演員臉盤瘦,片子往后貼一點,顯得豐滿”;“眉毛一吊起來,眼睛頓時顯得明亮有神”。
梅蘭芳創造的舞臺化妝手段,京劇演員沿用至今;舞臺帷幕之后,烘托表演氣氛的伴奏樂隊中,也凝聚著梅蘭芳對京劇配樂層次與厚度的把控和創新。劉侗介紹,在1923年以前,傳統京劇伴奏樂器并未將我國民族樂器——二胡納入其中。“創排新編古裝戲《西施》時,梅先生感到京胡音色比較高亢,表現人物心聲有些單薄,為了增強配樂的豐富性和厚重感,嘗試了很多樂器作為補充。”二胡就這樣走進京劇樂隊,“做了一些改良調整,更名為京二胡,從此應用在京劇梅派劇目中”。
20世紀20年代,電燈在我國尚且少見,梅蘭芳已經將追光打上舞臺。“那時的京劇舞臺,都是戲園里的傳統戲樓,梅先生把京劇搬進劇場,在舞臺上使用了轉臺、追光等各種先進的美術設計。”談及梅蘭芳在京劇舞臺上推陳出新的視覺藝術設計,梅瑋特別推薦了開設在國家大劇院的“梅韻霓裳”戲服展覽:“對于服裝道具,梅先生也非常講究,自己設計了大量的京劇演出服裝。這些戲服都是根據舞臺人物形象等量身定制的,不僅涵蓋了帔、蟒袍、靴等傳統京劇服飾,在《霸王別姬》《天女散花》等許多劇目中,梅先生都進行了創造。”
國家大劇院的“梅韻霓裳”展廳中,陳列著一襲輕紗所制的洛神仙會衣。這件戲服,是梅蘭芳廣納東西方各類藝術元素入京劇的典范之作:濃郁的配色帶有東南亞風情,內襯為中國傳統古裝衣裙,外罩由印度紗制作、形似袈裟的花披紗,仿佛融匯了佛教元素。“梅先生本身就是一位佛弟子,他創編的新劇目《天女散花》講述的也是佛經故事。”梅瑋介紹,《天女散花》中使用的長綢,便借鑒了敦煌壁畫中的飛天形象。“梅先生的戲劇表演,還融入了中國傳統繪畫的特色。”
京劇與國畫相通,在虛實相映,在構圖意境。梅瑋以梅派經典劇目《貴妃醉酒》中的動作“臥云”為例,評釋梅蘭芳的表演之美:“在《貴妃醉酒》中,梅先生運用‘臥云’去聞花,‘臥云’展示的是女性在俯身過程中,一個非常有美感的動作。他的手里沒有花,舞臺上也沒有任何花束,但是大家通過他的動作就能感覺到,花在他的手里。”

京劇梅派表演,手指足尖皆是藝術。張晶解析梅派藝術的手上姿勢與腳下步伐:“梅先生有‘茁芽’‘挹翠’‘揮芬’等很多拿扇子的手勢,京劇演員通過云步表示燕子越飛越遠……”在她看來,梅派表演不僅程式動作精妙,劇目類別也有著難以比擬的豐富度。“梅先生的一生,從年輕開始就不斷創新,創作了很多古裝戲、時裝戲,包括神仙戲、宮廷戲、紅樓戲等,傳統文化基底非常深厚,他因此被評為京劇‘四大名旦’之首。”
舞臺表演博采眾長,京劇梅韻氣象萬千。梅派劇目中許多別具韻味的程式動作,都源自我國傳統舞蹈;將舞蹈融入京劇,也是梅蘭芳首創。梅瑋介紹,京劇欣賞最初叫作“聽戲”,“觀眾坐在臺下,閉著眼睛、喝著茶聽腔兒。臺上的藝人怎么演?不看。京劇大師譚鑫培有時唱完一句,工作人員上臺給他倒一杯茶,他就在臺上喝,喝完接著唱,觀眾也沒有意見。”
清除表演積弊、提升舞臺效果,梅蘭芳除舊布新、首開先河。“在《霸王別姬》《廉錦楓》等劇目中,梅先生都加入了舞蹈,這是一個重要創造。”京劇觀眾早期“聽戲”時,“又是嗑瓜子,又是聊天。梅先生用他的舞臺表演,把觀眾的眼神全部聚攏過來,大家都被這種美感吸引了。”梅瑋品評京劇梅派的獨特藝術風格:“雍容華貴、大氣典雅,所有地方都是美的,每一個身段動作都是圓潤的,沒有棱角,體現出中國傳統文化的中庸之道。”
既復歸傳統又吐故納新,梅蘭芳對京劇的改革創造,展現出一名京劇表演藝術家的兼收并蓄、精益求精。“梅先生雖然沒有上過學,但是主動探究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從中尋找靈感,獲得了很多文化滋養。”梅瑋認為,對我國優秀傳統文化的探求與尊重,是梅蘭芳能夠成為一代京劇表演大師的重要原因之一。“這種文化自覺值得后人——不只是從事藝術工作的人,而是每一個人學習。”
革故鼎新,包羅萬象;海納百川,蔚為大觀。京劇在梅蘭芳的維新開創中,國粹神韻初顯,國劇氣勢漸成。梅瑋總結道:“梅先生不僅創編了大量新戲,對京劇的化妝服裝、樂器道具、舞臺美術等各個方面,他都進行全面整體的把控,都做了系統的改革和創新,推動了京劇觀賞感受從量變到質變的飛躍,把京劇從一種聽覺藝術轉變成了一種視聽全方位的享受。”他借用梅葆玖對梅蘭芳的評價:“他就像一個水晶球,去吸收各種美好的光線,融合到這個球體當中。”
享譽世界傳國粹,輝煌年代立巔峰
2023年9月,梅瑋與查理·卓別林之子尤金·卓別林在北京會面,合影留念,完成了跨越近一個世紀,梅蘭芳家族與卓別林家族的第三次“握手”,彌補了梅蘭芳與卓別林相約第三次會見卻未能實現的遺憾。
在北京梅蘭芳紀念館的“最美奮斗者”展覽與中國非物質文化遺產館的“梅藝今輝”展廳中,展示著兩幅相同的照片:1930年,梅蘭芳率領京劇團到美國訪問演出時,與好萊塢喜劇表演藝術家查理·卓別林的握手合照。“卓別林從電影拍攝現場趕來,來不及卸妝,直接穿著工裝觀看了梅先生的演出,深深折服。1936年,卓別林來到上海,專程與梅先生再度相會,可見對梅先生是多么地癡迷和尊重!”劉侗講述了20世紀30年代,兩位表演藝術家兩次會面的情誼。
藝術之美跨越國界,藝術之橋聯通東西。梅瑋追溯,梅蘭芳及其代表的京劇藝術最早在國外引發轟動,是1919年與1924年,梅蘭芳兩次率團出訪日本期間。“梅先生第一次訪問日本時,演了《天女散花》《貴妃醉酒》等劇目,日本觀眾非常震撼,掀起了一股梅蘭芳熱潮。”
日本在19世紀末期明治維新以后,摒棄東方傳統,走上西化之路。“梅先生的演出,讓日本的戲劇家和觀眾開始重新審視東方傳統藝術。他們通過梅先生帶來的京劇認識到,原來東方藝術仍然有著西方藝術不可超越的高妙之處,使日本戲劇回溯到對本國和東方傳統的研究中。”梅瑋介紹,日本的《霸王別姬》《貴妃醉酒》等歌舞伎劇目,都受到了梅蘭芳京劇表演藝術的影響。
赴日演出的成功,引發西方媒體廣泛關注,梅蘭芳由此收獲邀約,于1929年末出訪美國。梅瑋說,這場訪美之行的緣起,卻是在1923年,時任美國駐華公使芮恩施的卸任晚會上。“芮恩施在晚會上提出:如果梅先生到美國巡演,一定會對中美兩國文化交流和民間友誼起到重要的推動作用。當時,沒有人把這句話當回事兒,梅先生卻記下了,并為此準備了近7年之久。”
中國非物質文化遺產館的“梅藝今輝”展覽,展陳了多幅《訪美京劇圖譜》,京劇常用樂器、服飾道具等,樣貌形態用細筆彩繪,輔以中英文注釋。“梅先生編了183卷、1987幅圖譜,還寫了近11萬字的資料,把京劇的工尺譜改編成五線譜,提前送到美國,讓西方人先了解京劇和中國傳統文化。”梅瑋介紹,因此梅蘭芳到訪美國時,很多西方人已經對梅蘭芳、對京劇有了一定的認知基礎。
這是中國京劇首次有組織、有規模地到西方國家進行全方位、立體化的宣傳展演,聲勢浩大卻殊為不易。“漂洋過海走了3個月,克服了路途、氣候、經費、生活習慣等方面的重重困難。”劉侗介紹,梅蘭芳排除萬難的出訪,收到了立竿見影的成效,“盛況空前,贏得了美國政治界、文化界、教育界、工商界等各界人士的熱烈追捧。”
有劇評家為梅蘭芳的演出撰寫評論:他僅用一張臉、兩只手就征服了美國觀眾。“那正是梅先生形象最好的時候。”梅瑋認為,西方人的驚艷之感,主要來自對中國女性固有印象與舞臺形象之間的反差。“一開始,很多觀眾交頭接耳,覺得是不是又一個留著大辮子、又瘦又小的人,咿咿呀呀唱一段聽不懂的話?等大幕一拉開、舞臺燈光一打、梅先生一上臺,幾乎所有男觀眾眼睛都直了、所有女觀眾都把頭低下來,梅先生太漂亮了!很多美國觀眾沒有想到,京劇能夠這么好看。梅先生在美國一炮而紅,演出幾乎場場爆滿!”
萬眾矚目聚焦一身,卻未變更如梅風骨。梅蘭芳精美絕倫的表演,獲得了時任美國總統胡佛的親自相邀。梅瑋講述,梅蘭芳在華盛頓演出時,恰逢胡佛總統在外出訪,胡佛發出一封急電給梅蘭芳,希望他在華盛頓停留幾天,等自己回來再演一場,梅蘭芳卻回答,自己在紐約的演出也已排滿,停在這里勢必影響紐約的演出,觀眾已經買好票在等待,他們不會答應,還是走完這趟行程后再為總統表演。
“永遠將觀眾放在第一位,梅先生的這一觀念令美國人非常尊重。美國政治界給予梅先生極高的評價,他的影響力甚至超越了當時的國民政府。”梅瑋介紹,盡善盡美的訪美之行,背后是不為人知的艱難支撐。“梅先生去美國是自費,花了15萬大洋,全是自掏腰包。”臨行前,許多人提醒梅蘭芳,如果訪美失敗,回國后或許將面臨破產的境地,而梅蘭芳依舊十分堅持。“梅先生說,一定要讓西方人了解中國,知道原來中國有這么杰出的藝術形式。他的這種文化自信和文化自強意識,都是內心自發的。”
在梅瑋看來,梅蘭芳1935年首次赴蘇聯之行,不僅同樣取得了風靡一時的國際影響,而且正式將京劇帶入了世界戲劇藝術之林。“當時的蘇聯是一個新興的社會主義國家,很多戲劇家覺得這是一個新世界,來到這里想要尋找戲劇新靈感。”在蘇聯,梅蘭芳與表演理論家斯坦尼斯拉夫斯基、戲劇理論家布萊希特等會面交流,共同探討戲劇表演藝術。“他們對梅先生非常尊崇。”以斯坦尼斯拉夫斯基、布萊希特、梅蘭芳為代表的世界戲劇三大表演體系之說,也在這場歷史性會見中,豐富了世界戲劇藝術理論的寶庫。
自1919年首次帶領京劇走出國門,梅蘭芳先后3次前往日本演出,1次到美國巡演,4次出訪蘇聯,并曾赴比利時、波蘭、德國、法國、英國、印度等歐洲和東南亞國家考察交流。“讓京劇藝術走遍全球各地,成為全世界人民美美與共的精神文化財富。”劉侗對梅蘭芳在國際文化交流中發揮的積極作用給予盛譽。1949年新中國成立后,梅蘭芳承擔起“破冰之旅、文化先行”的外交使命,赴維也納參加世界人民和平大會、前往朝鮮慰問抗美援朝戰士……成為我國對外文化交流和國家外事活動中一張耀眼的名片。
“要繼承發揚梅蘭芳先生胸懷大義、德藝雙馨,堅守民族藝術立場,傳播中華文化的文化自信與自覺意識,為傳承弘揚戲曲藝術,推動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創造性轉化、創新性發展作出新的貢獻!”張俊蘋向記者介紹了在梅蘭芳誕辰130周年之際,新梅館人以新設展陳,不斷挖掘梅蘭芳精神,表達對他的致敬與緬懷。梅蘭芳的品格風范如梅香遠溢、萬古流芳。
(《人民周刊》2024年第23期)
(責編:張若涵)